她将手指递过去,绕过金扣,与他的掌心相接。
他的神像是有些微妙,说不上是谢主隆恩的拜谢,还是草草遮掩的冁笑,谢珣放玉螭紫毫笔,掖手袖,将袖里藏着的金扣摸索来,抬起手掌递过去。丞相的手臂悬在半空,是要她过去的意思,李重萤扬起眉,真是大不敬啊!
以前的掌印,现在的督主;以前的谢老丞相,现在的谢小丞相,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人。先帝扶起来一只心怀不善的狼虎,令它与盘踞禁廷的猛鸷垂涎相望,两者踱步绕走,涎的腥臭阖皆闻。她这个人啊,命好又不好,既要驯兽人,还要调停他们之间随时可能崩裂的弦。
“我要你的心。”她伸手讨要,“快给我。”
“算了。”她先是莞尔,转而又很寂寞地叹气,“你是不是不知饥饱?谢相矜,别的不学,偏学谪仙饮朝饱腹,每次用了不到半碗就要撂筷,只有孤在的时候你才会陪着孤多用一些。你喜他的手艺,尚能多吃半碗,孤不是那么绝的人,非要夺你所好。”
“谢相不累吗?”李重萤见他离得很远,敲了敲侧的胡床,“过来同孤一用些啊。”
刚才还丞相虎视眈眈,是个不良不善之人,现在呢,她竟然察觉到了些微的快乐。很小很小,浅浅一泊,孤零零地盈在的心。
孤好好一个丞相,一不小心被养死了可怎么办?
她是个女人,放在皇权鼎盛的从前,谁会三跪九叩地让她皇帝?
他对着案铺陈的奏疏颦眉,“蒙陛垂,臣已用过了。”
他将她扶上万岁之位,又是在图谋什么呢?
午膳还剩桂花芋乳和滴酥鲍螺,她胃一向很好,除去这两样,其他都被横扫一空。
小孩啊,似乎不闹闹脾气就不算稚。谢珣微微一笑,不急不缓地回答,“臣对陛的敬意,千真万真。心香一,燃香供佛,这香燃在臣心中,隔着一层心骨肉,陛自然看不见、闻不得、摸不着。”
真是百转千回,一转一回一重愁。
李重萤停了筷,拿起巾帕了手,了唇,不由慨:“相府厨司的膳就是比里好啊。”
谢珣坐在书案后,摊开文书,慢慢地票拟奏疏。
是认为她柔懦寡断,可堪一用?这样一想,李重萤简直要笑声来!
“这颗心给了陛,臣就要死了。”谢珣抚了抚袖,慢慢地说,“陛想要臣现在就献心吗?”
“意外”,她对愁来说,也是值得看一的意外吧?
谢珣回:“不及中御厨。陛若是喜,臣将他送里来。”
秋花打着吉祥如意的窗格,映在绿琉璃里,扫开一层溶溶的波纹,鹞洑,溪涓涓,碧绿的琉璃片映现野荷塘的蜃景。日光在他里洒泼天的明亮,他极端正地坐在那里,朝向轩榥的半张脸浑似白璧无瑕,眉心那枚火红的莲花印,在阴翳里还显得黯淡,而后便倏然一亮,浮艳得宛如火焰新烧的痕迹。李重萤不再开,而是意识地注目望去,在谢珣乌黑的瞳仁里看见一颗浮的星,光彩耀目,熠熠生辉,离近了看,又像一朵炽烈的莲花。
这快乐来得莫名其妙,却又有迹可循,他是什么意思啊?李重萤忍不住地胡思乱想,手指摆着衣裳上另一只金扣,指尖了宝相花的纹样,暗笑,“孤要治你不敬之罪!”
不过是因为她无父无母,份不详,最好掌控。
听到这里,丞相总算愿意抬。
女帝并不算什么智慧绝的人,就连添设阁制衡丞相,也是父皇晏驾前的主意。在李重萤并不丰赡的生平里,丞相是她要面临的第一座险隘,而第二座天险,则是看着她长大的愁,若说丞相是怀山襄陵,那愁便是城深堑。这是她的第一桩大事,或许也是最后一桩,如果不意外,她这辈本该这样无功无过,仰仗祖宗们的老本个平庸之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