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重萤眯了眯,神颇是玩味,忽拉了调曼声,“不告诉他,总该告诉我吧?”
谢珣笑,“姓裴,字太傅?”
因此,他对李重萤颇有一种近似矢志不移的忠贞,而在这样的挚里,绝少见到第三个人。
他仰着脸长长一叹,这才笑,“臣裴,见过陛。”
不远,芦花掩映之间,廊檐悬挑眇眇忽忽。
“丞相莫急!”
循声望去,船尾的老艄公摘箬帽,颓老脸和苍苍白发,满俱是灰沉沉的远暮气象,一时之间,雌雄的疆界仿佛在他的上消失了。
忽有金玉断裂声,从静寂的轩廊间翻来,极醒耳地过兰妃渚两端冷冷的竹籁,直直冲云霄。
如今陡然一见,真是有种说不的怪异。
谢珣正筹算,颈间似被刺了一刺。
“问题就在那鹤仙上,我原以为是姓的作祟,暗中查探许久,愣是找不到一端倪。又往甘州查了李邺,也是线索全无。如今看来……”
此时桃叶渡牵缆无数,舳舻相接,攒得密密匝匝,一如縠如纱的青雾慢慢从竹林间往外飘来,游人亦不算少。
这会儿听着又像是乐乐陶陶的年轻儿郎了。
是笑声,可骤然听这大笑,只觉满耳清澈。停云悬,踆乌在河,拨声绵绵长长,河岸,雪芦浮白。
“已查到些许眉目。”那人并不拖沓,抬起木桨,遥遥往东一,“有人在雪满庵设局。”
李重萤低忖度,忍不住想:鹤仙庵?
他敢在天面前翻白,有人面相衬,更显邪僻乖张,“绝对是上的在搞鬼。”
李重萤眉一展,并不避忌谢珣,“查到了?”
“后来坊中百姓总来鹤仙庵求仙,污了庵里清静,惊扰了神仙,他们就不来了。”
泼天的日影淅沥沥映在小篷外,天光云影,清明满船,这称心如意的冁笑竟然是少女的声嗓。
老丞相一生殚诚毕虑,蒙先帝知遇之恩,愿为不世之业寄污名,谢珣亦然。然而御庭险阻,重重兵戈之外,又有多少人死而无悔?
谢珣愧怍主上信任,要起,袖反被李重萤直直拽。
这人说话极怪,说一句就换一种声音,想来是为遮掩份。
他张就来,“是啊!我——”
老翁面上沉痛,往河心瞅了又瞅,慢慢收回目光,讷讷,“小老儿就靠这河吃饭,离不开啊!最苦的时候抵了大舟,换来这条小船,在这儿辗转往来,才能撑持生计。”
艄公瞥了他一,:“嗐,不过是这小半年里兴起来的骗人东西!郎君去了便知。”
谢珣微觉惊疑,他近来不曾往听泉来,自然不知其中曲折。雪满雪满,苍雪渐满,取的是雪中把酒的雅意,这鹤仙又是哪路神仙?
“——江湖。”
据说先帝晏驾前曾为太女留一支从江湖收编而来的异人禁卫,武林豪徒、江洋大盗齐聚一堂,各个负绝艺,又有赤胆忠心,能在众目睽睽之诛逆臣于无形。
李重萤心微微一动,暗“果然”,脱便:
他绝想不到此时会横生一截,他日夜察练京巨细,临了却见灯黑。
他惊得连连摆手,急,“我可不是坏人啊!”
老丞相抱恨终天,至死未能酬报同李鸿雁的明珠之盟。从那之后,谢珣频频来往闱,仿效祖父,为年幼的君主排忧解难。
谢珣从未见过,倒是觉先帝大智如愚,定然留有后手。只是不知,面前这人,是“他”,还是“她”?
正说话间,小船已然渡至兰妃渚,听泉说是河,倘若牵了说,也能算是江。
难怪遍寻不得。
先是宽敞无际的凝寂,无人答话,待到浪声起了又去,才有一把声从万俱寂中亮了起来。
“鹤仙——”谢珣却把眉一蹙,问,“不该是叫雪满庵?里面有什么旁的说法?”
李重萤寥寥几语问过,仿佛是习惯了似的,和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讲,谢珣却并不急着去,向他会了银钱,借这片刻的功夫,极客气地开,“不知阁怎么称呼?”
锦衣卫多次合围缉捕,俱都铩羽而归。这宗讹言传布甚广,即使有锦衣卫指挥使姬惊定当众否认,民间依旧有人深信不疑。
他径直收了工钱,不多不少,正好十文。偏过嘻嘻一笑,“裴太傅,丞相叫我太傅就行。”
丞相不由得暗自心惊,理说这样的闲事不该呈上案来,左右不是什么祸事;然而当他却心生六分疑窦,举目向河望去,心轻轻一冷。